隨風搖「憶」

　　偷偷往面具底下的藍眸望去，此刻裡頭滿是無奈。悶悶地結束這一餐，還得偷渡一些回去給流口水在我身上的小黑。

　　不過亞洛倒真的付得起這貴的嚇人的價格，看來他還真不是普通的有錢啊！

　　走出餐館，我拉了拉亞洛的衣角，悶聲道：「對不起。」

　　若不是我的口無遮攔，事情也不會這麼麻煩吧。根本弄不清楚對方的底細，就衝動行事，真是……太蠢了我！硬是要纏著他們，卻還給他們亂增添麻煩。

　　亞洛輕輕地撫上我的雙頰，即使隔著面紗卻仍能透過溫暖。「想這麼多也沒用了，不是嗎？」

　　可是愧疚感還是有啊……！

　　〝笨人類，愧疚有什麼用！〞察覺到我一直低著頭的小黑，突然在我懷中咆嘯，不過聲音當然是有控制的。

　　「難得你說出有建設性的話了。」夏勒看著小黑輕挑著眉。

　　〝吾活過的歲月可不是你們人類能相提的，哼！〞

　　看著一人一嚕啦族來來回回的對話，我噗嗤一笑，「謝、謝謝，呵，最重要的是挽回嘛！」身子轉向亞洛，「放心吧！我不會輸的。」我信誓旦旦地道。

　　亞洛溫和一笑，猶如冬日的暖陽般溫暖。

　　找了間平常的旅店後，將偷渡出來的食物扔給小黑，我走出房間。

　　現在是小黑和我一間，而亞洛和夏勒一間，在我的隔壁。

　　呼了口氣，原本打算出去走走，卻意外地從亞洛他們的房間傳出對話聲。

　　「他們也會來吧？」夏勒的聲音淡淡的。

　　「嗯，按照慣例都會。」亞洛輕道。

　　「那是不是要先走……」

　　「不……這次恐怕還要利用王室讓『那恩斯』適可而止，否則他們恐怕還是會繼續糾纏不清……」聲音聽來，有些微的無奈和苦澀。

　　王室……！一聽到這個名詞，一種可怕的熟悉感從我腦中竄出，我腳下意識地退了一步，木製地板發出了聲響。

　　好奇心真的會殺死一隻貓啊！待在房間發呆睡覺不就好了？我二話不說衝出了旅店。可是我為什麼要逃？是因為不小心知道了不該知道的？

　　「冰凌──」

　　是亞洛的聲音，可是我卻不想停。連我自己也不能明白為什麼要逃……。眼角瞥見了一條暗巷，腳步一轉，跑了過去……

　　是死路──！

　　可是亞洛仍舊追了過來，我不得被一步步逼向盡頭。

　　「亞、亞洛……」我苦苦地揚起抹笑，「來，笑一個。」我現在整個身子貼在牆上，他則是雙手貼在牆壁，將我禁錮在他所環起的小範圍內。我能不緊張嗎？

　　而且最要命的是他沒戴面具啊──！

　　深邃的藍眸緊盯著我，「凌，為什麼要逃？」

　　我嘿嘿一笑，「晚間運動，有益身心健……」

　　「凌！」

　　看著他有些受傷的雙眸，我不禁嘆了口氣。「我不知道，連我自己為什麼逃，我也不知道……」我喃喃地道，就跟我連自己的父母是誰都不知道般，明明是應該知道的事情，卻不知道。

　　連我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。我有些癱軟地順著牆壁，跪坐在地板上。

　　思緒有些混亂，我隨意喊了聲：「夏！」不說什麼，我就是知道他在附近。

　　夏勒的身影漸出，直到他走了過來，我苦澀一笑，「現在是晚間故事時間，我講個故事給你們聽……」

　　他們兩個，坐在我身邊。我輕閤起雙眼，遙想著……另一個世界。

　　「除了這個希爾特世界以外，其實還有另一個世界。故事……是從另一個世界開始的。」

　　我的記憶，既黑暗更不值得一提。

　　我有印象的年齡，是七歲。正常的人應該不是這樣的吧？再怎麼小，總是有些零散的小時候回憶。但是我卻對過去卻毫無印象，就如白紙般，空無一物。

　　……，其實也不算空無一物，至少還有一條──項鍊。

　　鐵鍊敲擊的聲響，是我最熟悉的聲音。

　　身旁不只我一人，年齡都跟我差不多。可是我們為什麼會在這裡？聽著他們剛開始的哭泣聲、哀號聲，我知道他們是被父母拋棄、人口販子賣掉，或者流落街頭而被撿過來的。

　　那麼……我呢？

　　沒有記憶的我，要知道這個真相是個奢侈。

　　「出來。」一個身穿黑衣的男子走過來，用著冰冷完全沒有溫度的音調說著。

　　他將我們帶到一個比原本還大的籠子內，可是聚在這裡的人也更多。

　　而且年紀……更廣泛，看起來五歲到十二歲不等。

　　「這裡剩下五個人活著，才能出去。」冰冷的腔調不帶著半點妥協，他的話一說完就不見他的人影。

　　這裡幾個人？粗略估計至少有五十個吧。

　　剩下五個……意思就是要其他多餘的人，死。

　　環繞四周的，是靜默。

　　「我想活下去。」有人突然這麼說著，「所以，你們其他多出的人都要死！」話一說完，我聽見……打鬥，開始了。

　　他就像個導火線，全場瞬間轉為屠殺的戰場。明明都還只是半大不小的小孩，卻在面臨生死時激發出比任何人都還強烈的求生慾。

　　「去死！」

　　「我要活下去！」

　　「嗚嗚……嗚啊啊……」

　　哭聲、打鬥聲、哀號聲，站在角落，我不發一語。

　　這些是為了什麼？活下去？可是在我看來活下去比什麼都還要辛苦，為什麼不選擇死去？

　　有個人影突然到了我面前，看來是殺紅了眼，口中不斷念著：「殺！殺！殺！……」他的拳直落在我的腹部，強烈的衝擊力落下，一陣反胃，我趴倒在地面上，一動也不動……

　　「嘖，死真快。」他走了，又去尋找下個目標了。

　　可是，我卻還有意識。

　　耳邊嗡嗡地叫，我不耐煩的動了動雙眼，睜開瞬間，是張剛毅冷酷毫無溫度的臉。「第五個生還者。」

　　我努力睜開眼，想看清楚畫面。一片血泊，滿地鮮血交織的……屍體，就連傷我的那個人，也躺在某個角落，連眼睛也沒有瞑目。

　　他努力想活下去，所換取的是死不瞑目。我沒有活下去的想法，卻活著了。這是什麼？這是為什麼？我猛然間悽愴的大笑。笑什麼我不知道，就只是覺得可笑，或許是笑那些一心想活卻無法活下去的人，又或許……是笑我自己。

　　我們又被帶到一個小房間，比原先都是鐵鍊敲擊聲的監獄好多了。可是活著的……卻只剩下五個人。

　　而且，女的只有我和另一個。

　　他們看來年紀都比我還大，而且多多少少都散發出肅殺之氣。

　　那我呢……是異類嗎？

　　他們殺是為了活下去，我冷眼旁觀是為了死去。可是我卻活著了，這代表著什麼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