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度睜開眼,我往窗外看去,一片漆黑,已經是夜晚了吧?用手扶著身子移到床邊,下床,完全沒有障礙,竟然就像是完好無傷一樣。

 

  我看著自己的身體,果然連點傷也沒有,可是衣服已經不是我原本破破爛爛的那件了。衣服是類似水藍色的長紗,穿起來雖然舒服,但是卻有種輕飄飄的感覺,這應該是莎蓮娜的吧?

 

  但是我有昏睡這麼久嗎?不是應該傷得很重的嗎?為什麼會……

 

  我搖了搖頭,不想再想下去。

 

  那去屋外吧。

 

 

  一踏出屋門,夜風穿過輕薄的衣服直透進來,一股涼意隨之而來。抬眼望著夜空,比現實要美多了,沒有光害的阻擾,就像是到山區欣賞夜景一般。可惜月亮裡面沒有可愛的哈比兔呢……感覺真可惜。不過這裡總是透著自然的氣息,雖然少了自己熟悉的環境,我還是滿喜歡這裡的。

 

  這裡的位子大約是在希望的世界中,薛彼雅奶奶的家吧?

 

  我輕輕地笑了笑,這裡的環境真的和希望世界裡的很相似呢!或許希望裡的歷史是真的也說不定?

 

  我又挪了挪腳步,倏地間,眼角瞥見了一道身影,那抹紫色身影,在星光灑落的月夜下顯得更加妖異,可是卻又散發出懾人的氣勢,就如黑夜中的王者般,孤獨。

 

  毫不猶豫地,我朝他走去。

 

  「夏勒。」我輕喚著,他卻彷彿沒聽見我的呼喚般,仍是背對著我。

 

  不死心,我又喊……喊了好幾聲,他才終於轉過來,可是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卻是,「妳很吵。」而且以極為淡漠的語氣講著,彷彿不含情緒、又彷彿回到最初的起點般,冷淡。

 

  我愣住了,楞在他那恍若冰霜的黑眸中,隔了許久,我才好不容易擠出三個字,「為什麼?」

 

  他默不作聲,靜靜地看著我,像是要等我繼續接話。

 

  「為什麼……這種態度……?」好不容易逼自己說出這幾個字,對上的卻是他充滿嘲諷的神情,心中如針扎般刺痛著。

 

  「否則該是何種態度?」他諷刺地笑著,眼中藏著都像是對我的嘲笑。

 

  我莫名的一股火升起,開什麼玩笑?就這樣任你嘲諷,卻不明究理?

 

  「你也給我說清楚啊!這是什麼態度啊?冷言相向?嘲笑諷刺?莫名其妙變成這樣誰知道發生什麼事啊?」我攢住他的紫衣,不畏他眼中的冰眸,硬是對上他的眼。

 

  他眼中一閃一閃,像是待爆發的怒火,還有……無法克制的哀傷?

 

  有原因的吧?有的吧?我期望著他開口對我說,但是他卻只是緊抿著嘴。

 

  「滾!別讓我說第二次。」

 

  不願說嗎?仍不夠被信任嗎?有種很酸很酸的苦澀感湧起,可是我又能說什麼?我什麼也沒對他們說啊!他們只是願意等著我說,我、卻仍說不出口。

 

  「是有關……亞洛的事?」我猜疑地問道,但是當我一將亞洛的名字念出,他的身子一抖,我就知道我猜對了。

 

  在這些日子的相處,我也感受得到他非常重視亞洛,甚至……不,是絕對更勝過於自己。能夠讓他這麼煩躁的,恐怕也只有亞洛的事情才有可能吧。而且這次的事件,恐怕跟我脫離不了關係,否則他對我的冷言相向從何而來?

 

  「告訴我!」我硬著頭皮提出這個要求。即使知道這麼做很自私,自己知道了他們的事卻仍對自己的緘默不語,即使知道一定會被拒絕……但他眼中的哀傷我卻無法坐視不管,無論是對他的、對亞洛的。

 

  他悽愴的笑著,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這樣的表情。「妳知道了,有何用?」

 

  「我不知道,我什麼也不能做!」我朝他喊,他以為這種話擋得住我嗎?「你們為了救我,自己傷成這樣。你又怎麼知道,我不能為你們做到這樣?」

 

  他默然,恍如經過隔世,才語氣淡然地道:「亞,他用了魔法,牽動到詛咒。」

 

  「詛咒……?」此刻的我心如亂麻,夜風吹地我手腳發寒,卻不如心中的寒,「這是怎麼回事?」

 

  內心不斷地翻騰,不安情緒急速滋長。對於亞洛,他溫和笑容的背後,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。逕自地想消除他的悲傷,卻不曉得他為何而悲傷。這樣的我,果真太自不量力了嗎?或者根本就沒有能力,而力不從心。

 

  「而且他會被詛咒,是我害的。」他仰望著,目光看的很遠,嘴角泛起了苦笑及自嘲,彷彿回到當時……

 

 

  「那時候,我只是個殺人機器。號稱『邪魔劍士』的我,被指派去殺他。

 

  就當我快達成任務,趁他不注意準備將他一刀斃命的時候,原來他早就發現我了,而且還向我問道:『你想自由嗎?』他竟然向身為殺手,要殺他的人問這種問題,而且還是揚著溫和的笑容問著。

 

  因為這一問,我頓了。但我仍將劍刺進他的體內,不過卻也因此避開了要害。

 

  他受到傷害的痛苦在臉上只是一閃而逝,隨即向我笑道:『你沒有殺了我,代表你也渴望自由吧?』他一個後退,劍從他身上脫離,卻因為這樣,血不斷從傷口中流淌出。

 

  我將染著他的血的劍收起,然後,將他帶出去,並且帶著他去治療。」

 

  我可以感受到,夏勒省略了很多細節,而且刻意沒講出亞洛的身分,只講他自己的部份。

 

  「就這樣,我真的逃避了組織的追緝,真的跟他相處了一段時間。我們雖然得不斷掩人耳目,閃避追緝。」他苦笑,「但是不可否認的,那段時間我真的很快樂。從有意識以來,第一次感受到自由與快樂。」

 

  「可是,我們是被兩大勢力追殺,憑我們兩個根本不可能完全躲開他們的追緝。最後我的組織提出了他們最大的寬容──我回組織,然後他們願意放了亞洛。

 

  所以,我回去了,又回去了那不見天日的牢籠。

 

  但是當時的我太蠢了,他們怎麼可能真的放過目標?他們叫回我之後,又派了另一個殺手去殺他。

 

  而亞洛他,竟然無視那個殺手的追殺,衝來組織裡找我。」夏勒此時的笑容更苦,「我卻對他仍然被追殺的事情毫不知情,甚至還罵他為什麼回來找我。他卻只問了我一句話……

 

  『你,自願放棄自由?』

 

  當時,我點頭了。

 

  為了讓他不被殺,讓他放棄救我出去的意念,我甚至動手傷了他。

 

  結果,就在我傷了他以後的幾秒,一個人影出現。是追殺亞洛的人,同樣也是詛咒師,希爾特內數一數二的詛咒師,帕丁。他其實早就在亞洛身上施下追蹤的咒術,一直跟蹤亞洛直到組織。

 

  『真是令人感動的友情。』帕丁的臉上透出陰陰的笑容,『我一直想實驗一個詛咒。只要讓我在他的身上施下一個詛咒,然後就放你們走、放你們自由,如何?』

 

  這時,我才知道亞洛仍然被追殺。

 

  我迅速地舉劍朝帕丁砍去,沒想到被他一個閃身,輕而易舉的躲過。

 

  『唉呀呀──這可是對你們很有利的交易呢!一個詛咒,就能讓你們有一段時間的自由。』

 

  亞洛此時扶著傷,毫不猶豫地答道:『我答應,但是絕對要讓他脫離組織。』語畢,他回了我一個溫和的笑容。

 

  『你……』我難以置信的望向他。

 

  他竟然犧牲了『自己』,去換取了屬於『我們』的自由……

 

  『這當然。』

 

  帕丁舉起手中的法杖,『我可只有解決組織,另一邊我不管。』

 

  咒語開始,亞洛的週遭慢慢形成了一道鮮紅色卻微微透明的結界。我在結界外,能透過模糊的視線,看見詛咒的情形。我見到他溫和的臉上,因為勉強忍住詛咒的痛苦、那種撕裂的痛楚,而皺起眉。但我卻無法為他做什麼,就只能這樣眼睜睜的看著他,直到詛咒的過程結束。

 

  接著他一個攤軟跌在地上,我趕緊衝去扶他。

 

  這時我的內心只有恨!恨自己的愚蠢!

 

  『對了,我忘了解釋那個詛咒的內容了。』帕丁詭譎的笑著,『它的名稱叫做……詛到昏天黑地、咒到呼天搶地,真是個好名字吧?』他呵呵地笑著,又續道:『具有封印住魔法力的功能,將這個詛咒下在他身上真是剛好啊!不過若他強制使用魔法的話,會變得跟詛咒名稱一樣的情況喔!而且魔法消耗的量愈多,詛咒發作所耗損的生命力也會愈多。不過就算不用魔法,詛咒仍然會一直折磨他,直到他死。』

 

  『好了,你們自由了!』

 

  然後我們就這樣離開了組織,組織也真的沒有追過來。」夏勒此時的雙拳緊握,能想像他這時的憤怒。「可是事實上,我們根本不算自由。我們的自由,是背負著亞洛的詛咒。他仍然被詛咒追逐著,直到死的那一刻。」

 

  「所以我下定決心,要永遠守護他。不論是誰傷害了他,我都不會放過!」他看向我的目光,除了冰冷,還有一點我所看不清的情緒,「若不是是『因為妳』,我早就殺了妳了。」

 

  我渾身顫抖著,是因為他的殺氣還是了解事情的真相,我不知道。鬆開了原本死攢住他的手,我閉上雙眼試圖平靜點。

 

  但閉上雙眼的瞬間,卻感到一陣鼻酸。

 

  一滴、二滴……猶如斷了線的珠子般,一顆一顆地滑落,溫熱的液體落到了冰冷的雪地,我蓋住眼,卻只是將自己的雙手沾滿淚水。

 

  「情況……很嚴重嗎……?」我硬是克制住哽咽的腔調,開口詢問。「找不到……解除詛咒的方法嗎?」

 

  「這次勉強,但由於是禁咒,所以耗損生命力是難免的。至於解除詛咒的方法還沒,只有抑制而已。」

 

  所以亞洛還是不斷地邁向死亡嗎?就因為那名字爛到不行的詛咒!

 

  我抓緊了拳頭,就像是想抓緊什麼一樣,「我要找出解除詛咒的方法。」

 

  「妳以為我們沒試著去尋找嗎?」夏勒的笑容頓時又充滿著諷刺。

 

  「祭司!我當上祭司,鑽研出解除詛咒的方法!」既然找不到,那就自己鑽研!詛咒是人想出來的,那就一定有方法可以解決。

 

  「妳……!」夏勒的態度轉為詫異,像是驚訝著我的想法。

 

  我皺眉,「你這什麼態度?不相信我?」

 

  他楞了一下,嘴角微微揚起,像是輕蔑,在我眼中卻多了點溫暖。「我等著。」

 

  月夜下,我大笑,「是嘛!多一人就多一份力量啊!」

 

  「我突然覺得後悔告訴妳了。」

 

  「你、說、什、麼?」

 

  「妳嗓門真大。」

 

  「你這個混蛋──!」

 

 

 

  而且或許我能做的,也只有這樣…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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