隨風搖「憶」

　　「有發生什麼事，必須特地說清楚的嗎？」娜亞瞇著眼，嘴角上揚著一抹冰冷的弧度，「妳們是不是睡迷糊了？」她微微輕笑出聲。

　　原先垂著首盡力隱忍住怒氣的卡拉，肩膀不可喝止地一震一震，最後是抬起頭破口大罵：「娜亞．菲西斯！妳把我們兩個都當成白痴不成？」碧綠色的雙眸閃爍著怒火，最後是膝蓋彎曲，一陣強烈風壓由拳眼放射狀散開，一個拳頭也在瞬間直落湖畔的翠綠泥土地，那裡被硬生生揍凹了一個坑洞。她頓了頓，最後緩緩站起身，眸中的怒氣已不復在，取而代之的是沉穩堅毅的眼，「娜亞．菲西斯，我卡拉．加拉特以武術家之名對妳提出決鬥，勝負皆不取對方性命。若是我贏了，請妳老老實實地說出當時的一切；若是我輸的話……」卡拉咬了咬牙，「將與妳沒任何關聯！」

　　娜亞輕輕垂下眼簾，隨即絕美的臉龐上綻開了一抹豔麗的笑，彷彿毫不在乎，可是往微垂的眼簾內望去，卻意外地能尋見苦澀的意味。「好，我接受。時間？地點？」

　　「卡拉姊、娜亞姊！」黎月原本頓住的思緒，在聽見娜亞的話語後立刻衝出，擋在兩人之間，「妳們別開玩笑了！冷靜一點……」還想繼續說下去的黎月被卡拉的話給打斷。

　　「黎月，我很認真，不是開玩笑的。」卡拉眼神仍直盯著娜亞，繼續道：「很多事若不講清楚，我想我們連朋友也做不成。我不希望一段友誼是建立在彼此的不信任與隱瞞之下……」這句話讓所有人都為之一震，甚至包括了自己，她隨即苦澀地閉上眸瞳，沉默了半晌，睜眼，揚起一抹自嘲的笑，「我承認我隱瞞了一些事，我相信妳們兩個也有。我不要求大家要一點都不隱瞞地將過去給完全攤開，但是至少……從我們是朋友開始，盡量不要隱瞞，好不好？太沉重的我們三人可以一起承擔，但是不要什麼也不講，將自己鎖在自己所建立的枷鎖中，這樣的痛苦加諸在自己的身上，痛的不是只有自己啊！」卡拉又閉上雙眸，眼角有些溼潤。這樣的痛苦就是因為有親身經歷，才不希望娜亞與過去的自己一樣。而且這樣的她，根本就沒把她們兩個的擔心給放在眼裡，這也是她最無法忍受的。

　　她們只是不希望娜亞將所有的事情都放在心底，獨自承擔啊！

　　娜亞眼中微微振動，沉默了許久，最後卻只道了：「贏了，就告訴妳們。」

　　卡拉無力一笑，「今晚十點，就在這裡吧。」

　　娜亞輕輕頷首，身影一動，人影消失無蹤，只餘下攤跪坐在地上的卡拉以及神情複雜的黎月。

　　娜亞走到一處廣場，中央有水池噴泉，泉眼噴灑出晶瑩的水，但陰沉的天空卻像為它附上陰霾。她找了旁邊的一根樹幹靠著，雙眼緊閉，假寐著。

　　她逛了許多地方，就只有這裡完全沒人，其他地方幾乎都被準備去校外教學的隊伍給佔去。或許是這裡太偏僻了吧……她心中苦笑，這是否也很適合如此孤僻的自己呢？

　　「咦？」突然從遠方傳來了腳步聲與驚呼聲，「娜亞！妳怎麼會在這？」來者的腳步轉快，迅速地到娜亞身邊。

　　娜亞看著來人，露出了微笑，卻有些力不從心，「奇諾爾。」

　　奇諾爾看出了娜亞眼中的無力，小心地問道：「是發生了……什麼事嗎？不介意的話，我可以充當垃圾桶的。」他笑了笑，彷彿是要安撫娜亞的心。

　　娜亞沉默著，奇諾爾也不著急，慢慢等待娜亞的話。

　　隔了不曉得幾刻，娜亞輕道：「沒什麼。」她露出了笑容，而後起身快步走離。在娜亞之後的奇諾爾看著即使綻開笑容，卻仍孤寂的身影，莫名地心中一痛。

　　他，是怎麼了？

　　重新回到自己所架設的結界內，娜亞走向約定的地點，心中卻不免泛起苦澀。她知道自己不會輸的，她知道。所以過了今晚，真的又得孤單一人了。畢竟卡拉說得是多麼的堅決。

　　呵，這不也是自己所期望的結局嗎？

　　那麼在心中悄悄泛起的酸意，又是什麼？

　　別開玩笑了──

　　「妳來了。」

　　卡拉佇立在黑夜冷風中，一身輕便的短武術衣，額間綁著一條白色緞帶，俏麗的短髮在風中輕輕擺盪，碧綠色的眸瞳透出堅毅的神色。

　　黎月默然不發一言，站在離兩人不短的距離上。她什麼事也做不到，那麼至少……在這裡陪伴著她們。

　　「那麼，開始吧。」娜亞的雙唇輕啟。

　　時間彷彿在一瞬間凝固，又快速轉動。

　　卡拉的腳跟一動，身子已經飛身而出。卻還沒有接近娜亞，就有一條火龍與自己迎面撞上。這條火龍她忘不了，它就是在年級大亂鬥內引起眾人驚呼的魔法，也是讓娜亞被眾人所包圍，一切的導火線。

　　她立即讓腳跟止住，火龍就要吞噬她的瞬間，她大氣一喝：「破！」她的周身瞬間流轉著淡青色的鬥氣，火龍就在接觸的一瞬被破解。

　　「娜亞！不用對我客氣，我才不相信妳只有如此！」

　　「鬥氣……卡拉，妳的實力果然也不凡。」娜亞的話一說盡，閃身到卡拉的身後，火紅色的氣環繞在她拳的周邊，擊出。

　　然而卡拉的動作卻比娜亞更迅捷，她將身子往下一低，右腳往身後一掃。

　　擊中！

　　卻也在下一刻，娜亞碎成一片一片，被擊中的只是鏡像。

　　糟了！卡拉來不及反應，腹部已經被著實地擊中，還傳來了灼熱的觸覺。

　　身子在地面滑了幾公尺，再度感受到從前方迎面而來的灼熱，她咬牙往旁邊一滾，堪堪地躲開足以致命的火球。

　　「卡拉，你贏不了我的。」娜亞聲音低低的，聽不出任何情緒。

　　卡拉緊握住雙拳，忍住翻滾的疼痛跳起身，又使勁，周遭的青色鬥氣更甚。

　　「沒試過，怎麼知道！」

　　卡拉朝她周遭的娜亞頻頻出拳，卻和第一次相同，碎裂成一片一片。她卻仍不死心地擊出，汗水更如雨滴般不斷落下，消磨著她的體力與耐力。

　　直到最後，好幾個娜亞將卡拉圍在裡頭，形成一個圓，然後動作一致地平舉，神色冷淡地道出：「焚燄擎天。」一聲令下，圓內彷彿從地底燃起猛烈的火焰，一點破綻也沒有地直衝天際，火烈也決絕。

　　「卡拉姊──」在旁邊看著的黎月愕然地看著眼前壯觀的火勢，難以忍受地吼出聲，迴盪在夜色中。淚水攢聚在眸中，無聲的掉落，金黃的溫和瞳孔，此時是難以置信的絕望。

　　娜亞姊……她怎麼可以這樣──

　　然而下一刻，圍成圈的其中一個娜亞突兀地被撞開，不但沒有碎成一片片，凡而跟出了一道青色身影。

　　卡拉順勢將娜亞壓在身下，青色的鬥氣忽明忽暗，彷彿隨時都要消失一般，身子更是說不出的狼狽，額間的緞帶早已不曉得在何時掉落。

　　卡拉的拳頭有些焦黑，直頓在娜亞眼前，「我贏了，是吧？」

　　「嗯。」娜亞淡漠地回覆道，卻意外地在下一刻感受到由上而下滴落的溫熱液體，一滴、一滴，沾濕她的顏。

　　娜亞正要抬起手，阻擋住鹹澀的淚，卻被卡拉硬壓下，緊接著是拳頭，毫不留情地落下。

　　「混帳！妳這個混蛋娜亞！還是給我放水了！這算什麼──讓我一點真正獲勝的感覺也沒有！」拳頭左一拳右一拳地擊著身下的娜亞，力道似乎也……完全沒有控制。

　　站在一旁的黎月完全傻住了，她是不是該制止一下卡拉姊才好啊？

　　「妳這一點也不坦率的傢伙！明明自己孤單的要命，卻只會硬撐！裝作什麼事也沒有！這算什麼啊？把我們都給當成瞎子是不是？」拳頭的力道漸漸轉弱，反倒是淚水愈來愈加劇，「妳不知道我們早就已經把妳當作朋友了嗎！我們要妳說清楚不是不相信妳！而是看不下去妳把自己給困在自己所設限的牢籠！我們是要妳別什麼事、什麼事都只會自己承受，我們也想替妳分擔一些啊──」

　　「妳到底懂不懂啊──笨蛋！」卡拉最使勁的一拳用力擊出，像是想藉此將娜亞的腦子給打清醒。

　　娜亞原先完好的絕美臉龐被卡拉給揍得狼狽不堪，她此刻眼睛瞠地偌大，難以置信佈滿她整個思緒。

　　「為什麼……」娜亞輕喃，為什麼連她也無法接受的自己，卡拉和黎月……卻願意這樣？做這樣的約定？

　　無論是贏是輸，對她們來說，根本沒有真正的好處啊！

　　「為什麼？」原本怒意有些平息的卡拉，又因為這個問話，再度被點燃，「妳是腦袋裝漿糊嗎！就說我們是朋友了妳聽不懂啊！要我解釋多少次妳才聽得進去！」毫不留情地再度破口大罵。

　　娜亞默然，朋友嗎？

　　隔了許久，她突然笑了，「呵……」朋友嗎？「卡拉，三秒鐘內給我起來。」

　　卡拉的表情微變，她現在全身酸痛啊！根本動彈不得，可是感覺──她底下的人已經從笨蛋變回原本的魔女了啊！

　　「黎月……」卡拉將頭轉向黎月求救。

　　黎月急急衝去要將卡拉拉離娜亞的身上，可是……

　　「來不及了。」娜亞狼狽的臉上卻仍綻出了絕美的笑容，而且甚至更加動人。

　　轟──

　　好幾顆火球一起飛向卡拉，讓卡拉原本就傷得不輕的傷口更加嚴重。

　　「卡拉姊……」黎月同情地看向再度趴地的卡拉，不過她想，總算不用擔心了……

　　「呼。」娜亞起身，拍了拍身上的灰塵，緩緩朝旁邊的卡拉走近。

　　「娜亞……鎮定。」卡拉驚魂未定地看著眼前擁有天使般的臉孔，揚起惡魔般笑容的少女。

　　娜亞將手中早已聚集好的魔法朝卡拉扔去。

　　白光瞬間綻開在夜色中，為孤寂的夜添上了溫暖。

　　「妳也挺笨的。」娜亞俯視著一副驚訝的卡拉，續道：「妳說的，我們是朋友，我不可能讓妳死的。」

　　她的笑容更燦爛，「要扁妳，也要先把妳治好了再好好扁！」

　　「哇──魔女！」卡拉拔腿就跑。

　　「卡拉姊！小心一點啊！還有娜亞姊，力道控制一下……」黎月在旁邊看著追逐的兩人，相當好心的提醒著，嘴角綻開溫和的笑。

　　「剛剛讓妳揍了這麼多拳，多虧妳，我真的清醒了！」娜亞好幾顆火球不留情地扔出。

　　清醒地了解……我還可以選擇相信，還有……

　　我可以不再孤獨一人。